你我皆凡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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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我皆凡人
林明川抹了把頭上的汗，懸著心終於落了下來。
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，只見一抹殘魂飛入泥像，等他再細看，已經沒有任何動靜。
林明川不再多想，目光轉向另一邊，他給琳琳塑的泥像已經完全裂開，生靈無法進入，看來活人當真受不起香火祭拜。
這樣也能間接推測，他和妹妹神魂穿越，肉身還健在，等結束後就會回歸本體。
幸虧王氏一家三口來得及時，只是沒想到，想要覆活祈雨竟要信仰之力，鐘大仙根本就是從一開始，就斷絕了祈雨成魔的機會。
倘若執念不改，恐怕萬劫不覆。
好在最難的時刻已經過去，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。
林明川安排了幾張草席，一旁還有溫著的小米粥，索性讓王家三人在小廟住下。
破廟還沒有修補完畢，四處透著風，廟裏的佛像早前被人偷了去，也不知賣去了何處。
如今空蕩蕩小廟只剩祈雨一尊泥像，地方又不大，瞧著更是寒磣，但好歹也是個落腳處，總比進城遇見流氓強。
夫妻二人感激不盡，對林明川也起了收養的心思，只不過被少年婉拒，言談間更是一派老成，儼然已經有了自己的主意，最後也就歇了心思。
林明川將長案香燭收拾一番，才倚在墻角假寐。
他留下王家三人，並非毫無意義。
他一人實力單薄，身邊又無可信之人，王家的女兒現在需要祈雨，暫且不會對他造成威脅，是個尚好的人選。
入夜後的封城，彌漫著戰後的血腥氣。
陰煞之氣不是那麽容易凈化的，陰氣入體沒有十天半個月也難以恢覆，早前的天災已讓這片土地變得荒涼貧瘠，更別說此地目無王法混亂蒙昧，普通人連生存都是個問題。
倘若他以祈雨的名義，提供避難所、提供糧食，再雇傭難民打造屬於自己的隊伍，提升實力穩步發展，何愁不能恢覆封城生機？
何愁祈雨沒有香火？
只可惜想法固然美好，現實卻很殘忍，沒有實力寸步難行。
但凡暴露一點資產，死的就是他！
封城百姓被迫背井離鄉，大多在路上被悍匪搶得分文不剩，居無定所不得不回到封城，破屋破瓦起碼能茍延殘喘幾天，只不過沒出幾天，就會成為地痞流氓壓迫的對象。
王家帶著個小姑娘，這才沒敢往城裏去。
這一幫人多是老弱病殘，戰鬥力弱，但是好把控。
所以他需要王家的幫助，王捕頭之前在衙門當差，無論是對封城、還是對封城百姓都有所了解，由他去談判交流最為合適。
他可以根據每個人的表現，給配制相應的弓箭□□，只要配備威力足夠的武器，以弱制強也不是不可能。
最重要的是天氣終於恢覆正常！
自從魔門被滅，整個冬日晴雨分明，他如今不缺水不缺地——只缺勞動力！
只要能集結隊伍，在荒地上種上糧食，後勤糧倉囤滿，發家致富提升實力，一切都只是時間問題。
也許等他發展起來，末世都已經結束了，等他和妹妹再次回去，也不知道世界會變成什麽模樣？
林明川苦笑一聲，不再多想緩緩睡下。
接下來的日子，天公作美，一切都在他的計劃當中。
由王捕頭出面勸說，比他這個半大的孩子更有說服力，人員總算召集了七八個，同時接納對方入住小廟。
寒冬臘月，封城怕是要餓死凍死不少人。
他一鼓作氣和王捕頭商議弄些種子回來，之前王家為了學發豆芽的法子，囤下來不少黃豆綠豆，發豆芽磨粉煮粥等等正好派上用場。
他打算先種植一些生產周期短的植物，再則就是無土栽培，寒冬臘月裏還得弄個大暖棚。
為了器械和工具，還得收買幾個中立人物，打探各方勢力內部消息，采購相關物資。
總之這個冬天，只許成不許敗！
至於初始資金，他趁大家出任務的時候，已經轉移在小廟各處，平日裏僅僅拿出一些碎銀做預備。
值得一提的是，王捕頭的女兒王青青，每天都在打掃祈雨的塑像，神色也越來越平靜，喜得王氏夫妻幹活都開心不少。
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發展中。
令人意外的是，祈雨的“信徒”比想象中，發展得還要更快！
王家帶回來的幾戶百姓，膝下都有孩子，並且還是那天祭壇上受到驚嚇的孩童。
幾戶人家瞧見王青青的變化，最初半信半疑，如今見孩子氣色一天比一天好，也就徹底絕了離開的心思。
隨著城中勢力分割，不想參戰的百姓紛紛湧出城外，居無定所的流民紛紛想要進廟留宿。
林明川沒有同意，但也沒有拒絕。
他命王捕頭和幾個手下，在小廟周圍重新造了幾間土坯茅草屋，先安排一部分人先入住，其餘人等排隊等候。
一切緩步進行，人突然變多反倒容易被策反。
他索性利用後世的學識，跟大家談起了合作，武力鎮壓只能讓他們一時屈服，好言相待也許能讓他們與人為善，但誰能保證人心不會變？
人都是追名逐利的生物，唯有事關利益，才不會倒戈策反。
不管這個利是七情六欲，還是金銀珠寶，抑或是安定，總之有利可圖，他們就會心甘情願留下來，甚至甘願守護這份“利”。
林明川將工作任務、雇傭酬勞、種子糧食分配、住所規劃等等和二三十人說了一番。
眾人驚訝卻是沒有反駁，這個時候大家都沒有個主心骨，前途渺茫倒也願意聽林明川的指揮。
畢竟誰給飯吃，他們就聽誰的。
哪怕眼前的孩子不大，但是言談間思維清晰，做事也比他們想得更加長遠，也就沒有任何意義。
雖說封城沒有了官府，林明川還是讓大家按了手印。
結束後各自發放一碗粥，盡管只有吃個半飽，但在生死存亡時刻已經非常不錯，大家心滿意足開始執行林明川下發的工作。
采購的采購、翻地沃土的沃土、發豆芽的發豆芽。
林明川並未完全放心，先不說外部危機悍匪橫行，內部安定可是首要問題——唯有穩定，才能發展。
不管是誰打亂他的計劃，搶奪他的糧食資產，他一點都不介意，趁這個時候殺一儆百，震懾內外！
只要來人不是修士，一切都好辦。
哪怕是修士，只要修為不高，肉體凡胎也難抵暗器弓弩！
當然大人物也懶得搶奪一座小廟，他暫且還算安全。
林明川一邊規劃事宜，一邊想方設法宣傳祈雨的名號，等積攢食物足夠多，大雪或者新年，就以祈雨的名義賑災施粥，還能賺一波香火。
祈雨的香火，比想象中來得更快。
以王青青和三五個孩子為例，城市附近有孩子的人家，也許是死馬當作活馬醫，也許是求個心靈寄托，也許是想找個傾訴的發洩口，紛紛帶著家中病弱的小輩，跪在祈雨的泥像前。
蒲團前，跪的都是父母長輩。
林明川撓了撓腦袋，怪不得祈雨是童子門神，敢情信徒從一開始就是為家中小輩來請願的。
林明川起初不以為意，只當大家缺個精神寄托，如同荒漠裏快要渴死的人，哪怕看見海市蜃樓都會湧出希望，奮力前行！
有這份執念，幹什麽不行？
再則琳琳也在用僅剩的靈力，幫忙安撫神魂。
他也是有事沒事，就讓這幫小鬼去地裏幫忙種糧食，忙累乎了晚上一覺睡到天亮，精神頭別提有多好。
直到有一天，白雪皚皚，他扛著剛射下來的幾只飛禽回到廟中。
茫茫天地間，小廟四周好像多了一股迷迷蒙蒙的氣，跪拜在蒲團前的信徒，渾身上下好像散發著一股念力，念力最後湧向泥像。
沒過幾日，他就莫名地感覺到小廟四周，好像多了一股微弱的力量，這熟悉的氣場像極了祈雨的結界！
氣場很弱很弱，還不足祈雨後世的千百分之一，但無疑具有一絲作用。
小小的廟宇儼然已經有主，它的主人正在守護著方寸之地，四周孤魂野鬼不得入內。
明白這點，林明川幹得越發起勁。
可惜封城一帶，荒地陰氣浸染太過嚴重，短期內糧食無法生長，好幾天連苗都長不出來，直接爛在裏邊。
當然也有天氣越來越冷的原因，好在還有無土栽培，小廟四周奇異的溫暖，似乎被靈力覆蓋，移栽進廟裏生長的蔬果，長勢也格外美麗。
也許是三五成群的孩子，讓這一片土地多了一絲純真和諧。
封城僅剩一千人，普通百姓占了兩三百，每日就有將近二三十人前來打坐小憩，只為求得片刻安寧。
往來人口逐漸增多，閑著反倒會生事端。
林明川索性讓雇傭開始修繕廟宇，起碼要能遮風避雨，基地還要有幾個暖洋洋的熱炕、竈房、小農場小牧場，無畏冬日的大雪。
最重要的是想辦法打造武器和馬車，只要度過這個寒冬，開春就駕馬外出，前往郡州采購物資，打響童子廟的名聲。
奮鬥了一個多月，小廟已經天差地別，外圍多了不少簡易房屋。
攢下來米面糧，經過一輪小小的布膳施粥之後，小廟往來的百姓也漸漸增多，香火和信徒不言而喻上漲。
但僅憑這些，還遠遠不夠！
傳教徒都懂得宣揚自家教派理念，僅憑虛無縹緲的鬼神之力，根本沒有辦法增加信徒，更沒有辦法讓人信服祈雨。
他作為後世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類，自然不想宣揚封建迷信。
修道一途吐納天地之氣，萬物生靈誕生於天地宇宙間又歸於塵土，不少理念都能用科學的理論說通。
為了長遠發展和令人信服，基地不能再局限於普通的生存安全發展，接下來強身健體、養生醫療、教育科學同時進行。
林明川為此又做了各種計劃方案，日程安排得滿滿。
臨近年關，隨著小廟打出點名氣，四周試探的匪徒越來越多。
寒冬臘月，有實力的土匪都去了官道劫商會，沒有本事的只能蜷縮在暗處，欺負小老百姓。
剛剛發展起來的小廟，無疑成了他們的眼中的肥肉。
林明川只能早晚加強小隊操練，特訓小隊逐漸增多至六七十人，瞧著也是有模有樣，一時間雙方都不敢輕舉妄動。
越是接近年關，越不能放松警惕。
只是他萬萬沒想到，有三、五名低等邪修，也加入了悍匪之中，叫囂著讓他交出功法與兵器。
大戰過後不少人想要順手牽羊，無奈夜深人靜返回亂葬崗，無人認領的殘骸連個皮甲都不剩，屍身更是被人埋了，連魔門弟子的裝備都不放過，登時恨得牙癢癢。
當日不少人記住了林明川的相貌，再結合迅速發展起來的小廟，很難不懷疑林明川身懷寶物。
“呵，供奉小鬼也不怕被反噬！”
“童子神祈雨？聽都沒聽過，小子，惡鬼都敢養，死期不遠了。”
“不對啊，惡童不是被鐘馗擊殺，魂飛魄散了麽？”
“小子，你究竟偷了什麽寶物，給這鬼物聚魂，速速給本大爺交出來！”
邪神通常會讓信徒出賣靈魂，抑或是以精血為代價，用生命元氣換來邪靈力量完成夙願，勢必會遭到反噬。
在幾人眼中，顯然將祈雨當做邪神，總不能真有人虔誠叩拜一方無名小卒吧？
“哈哈哈，兄弟們直接上，讓他們見識一下什麽才是王法、神道！”
林明川輕哼一聲：“就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，今天也要讓你們有去無回！”
邪修固然懂得術法，好在第一批兵器已經制造出來，弩箭使用簡單就算是普通人，也不需要太大的臂力。哪怕是孩子，射程範圍都與成人無異，唯一難的就是準頭。
林明川不禁嘆息，這個時候要是琳琳本體還在就好了，射傷這一幫人都不帶喘的。
他深呼一口氣，絲毫不敢輕敵，這次怕是要打一場硬仗。
王捕頭咽了口唾沫，帶著護衛隊擋在前面，剛射出去的箭雨立馬被邪修拂袖彈開，第一輪攻擊就讓小廟落了下風。
“大家別怕，他們元力也有枯竭的時候，繼續射擊！”
見林明川一個小孩子臨危不亂，舉劍勇往直前，眾人登時士氣大漲，再次提弓射箭。
只有林明川心裏清楚，他不過是紙糊的老虎，只能夠糊弄人罷了，要是後世的異能還在……
正想著，邪修忽然集體進攻。
詭異的是，一群人停在小廟三米開外已是寸步難行。
灰蒙蒙的霧氣升起，令人壓抑氣息在四周出現。
邪修吞咽著唾沫，感受到威壓，不由自主看向廟宇中央的泥像，明明只是泥塑的雕像，那一雙眸子卻是像活過來一般，迸射出金光，令人瞬間僵硬遍體生寒。
想起祈雨曾經的手段，邪修渾身一顫面如死灰，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開溜，生怕晚了一步，就會被火鏈捆住千刀萬剮。
此情此景任誰也沒想到，方才還氣勢洶洶的邪修，突然間被嚇得夾著尾巴逃跑。
小廟內嚴陣以待的幾十名百姓，興奮又是激動大呼。
“是小童子顯靈了！”
“天啊，顯靈了！”
“祈雨小童子，求您護我安康。”
祈雨的三魂七魄終於凝聚，此時此刻困在泥像內，底下跪拜的百姓傳來一股純粹力的量，這股念力正緩緩湧入泥像內。
這副新的身體，正一點點變強。
她望著圍繞在自己身旁的小光點，認出是妹妹玲玲，可又有些不對，生靈的狀態，分明就是肉身被困在一個地方，靈體無法回到肉身。
究竟是何方妖孽，一直躲在玲玲體內！
可細細感受那股熟悉的神魂力量，確實又是妹妹的氣息，究竟是怎麽回事？
難不成她的妹妹，一直另有其人？
祈雨擰眉，目光最後落在面帶笑意的阿弟身上。
阿弟似乎很滿意大家叩拜的舉動，祈雨很是不解，為什麽弟弟要給她立神位、建社廟，為何百姓要跪她？她連至親都無法護周全，如何護得了他們？
僅剩的神魂之力，甚至出不了這方寸之地。
不知為何神魂受神位束縛，幾乎出不了封城一帶，唯有壯大神魂凝聚出真身，方可離開這方寸之地。
好在福禍相依，大難不死必有後福，陰煞之力已漸漸轉化為靈力。
接下來的日子，祈雨有些無可奈何。
她每日困在泥像內，聽各路百姓的哀愁祈願，有時候對方念力強一點，她甚至能聽見對方的心聲。似乎因為趕走了邪修原因，前來叩拜的百姓越來越多，魂魄也變得越發凝實，具有力量。
神識所能覆蓋的地方，從小廟四周再次往外擴展，甚至大半個城郊都能感知一二。
也正因如此，她才會驚訝四周的改變與阿弟那份執念。
阿弟似乎想讓小廟香火鼎盛，訓練衛兵鑄造武器，帶領百姓種植糧食、榨油、辦私塾、辦武館、辦鏢局，開辟田園藥園果園、牛羊雞舍。
做到了她曾想，卻不曾做到的事。
日夜奔波操勞，晝夜不曾停息，小小的身子一晃三年過去。
這小子已經長得比她高，眉眼俊朗沈穩，所掙的錢財盡數都用在她的社廟裏，為她重塑牌位、修繕廟宇。
小家夥經常以她的名義，施粥賑災、修建房舍、施舍衣物鞋帽，用金銀珠寶實現百姓的願望。
百姓只當她顯靈，叩拜得越發虔誠。
只是和她有什麽關系？
功勞大多不是她的，是阿弟和幺妹在背後悄悄為她做的，她也從未想過要救濟天下人。
她除了安撫神魂，鎮守這一方土地，並沒有為百姓做什麽。
她就是一個普通的魂魄，何德何能擔此重任？
她迷茫而不解，春夏秋冬晝夜更替，日夜目睹百姓在泥像前虔誠叩拜，為己或是為後生小輩，抑或是為了至親之人祈願。
所求之事有重有輕，有苦有甜。
但總歸，求的是一份安心罷了。
如同溺水之人，僅僅需要一根救命稻草，哪怕這根稻草撐不起身體，只要信念仍在，就不肯言棄。
這份念力越強大，就愈加兇猛，如同洪水一般洶湧朝她襲來。
所謂的功德，所謂的信仰，大概就是這份信念！
如同她的阿弟，日覆一日、年覆一年替她尋求香火，如此執著如此懇切，她又該如何辜負這份情深義重？
又如同為人母的婦人日日叩拜，額頭磕出血，腿腳發腫卻遲遲不肯離去，只求孩兒安康，她又哪能辜負如此懇切真誠的信念？
這份執著，這份信念，這份力量盡數容納在她神魂之內。
只可惜她能做得少之又少，除了聆聽便是悟道，鞏固神魂。
困在小廟的三年，已是飽嘗人間冷暖。
貪嗔癡慢疑五毒攻心，世間苦難各不相同。
最苦不過生死離別相思苦，最難不過萬般所付無果，皆是嘗盡皮肉之苦又害神傷心，百姓所願不過是一種執念罷了。
她又何嘗不是因愛生惡，又因愛生善，所念所想所做皆心所願。
她是惡，還是善？
何為善，何又為惡？
見聞越多，七情六欲反倒變得越淡，道之真修其身，越往後不過修心罷了。
神魂愈發鞏固，雖不及當初邪術爆發的力量，但修為無比的紮實。若是達到同等實力，定比得上當初十個惡童祈雨。
時日匆匆，又是兩年。
五年的時間，封城已是天翻地覆。
幺妹不知為何，還是無法回歸本體，但好在神魂在她的滋養下日益壯大。
至於阿弟已成為翩翩少年郎，十四五歲的年紀已是一城之主，坐擁整個封城，方圓十裏仿若世外桃源，百姓雞鴨牛羊屋舍應有盡有，不愁吃喝不愁冷暖，方圓百裏山花野果長河魚蝦，美不勝收。
她欣慰的同時，內心更多的是平靜與安寧。
相比之下，守著這方天地太平，更令她踏實滿足。
四周妖魔鬼怪寸步難行，百姓安康太平，在封城百姓眼中，她倒真成了阿弟口中的童子神。
只是世間起起落落，哪有永世的太平。
封城發展神速，已是人人皆知。
起初吸引不少商賈仕官前來游山玩水，緊接著一批又一批的修士聽聞她的社廟，發現她不僅神魂沒有俱滅，還享一方香火，天南地北紛紛趕來討伐她。
再次面對當日大戰的修士，祈雨反倒平靜下來。
無論來者何意，她堅守本心便是。
沒有看見鐘馗，她微微有些失落，倒不是想要報仇，只是有些好奇對方的實力。
若是現在再次面對鐘馗，她哪怕贏不了，也不至於輸得這般快。
她正想著，各路修士已經開始要砸廟，毀她塑像神位。
祈雨看著怒火沖天的阿弟，微微搖頭淡笑。
這一方天地是阿弟的心血，她自然不會讓它受損，更何況這幫修士鬧歸鬧，可不要傷了花花草草，傷了百姓，傷了封城根基。
她神魂一動，體內凝聚出一枚金珠。
噬魂珠已經被鐘馗毀去，如今的金珠是她的本命法寶，與噬魂珠有些區別，但也有異曲同工之妙。
噬魂珠吸收的是血氣之力，琉璃金珠吸收的卻是那一份份念力——眾生的信仰！
信念何其強大，凡人有此便可毀天滅地。
不是她守護蒼生，是這一份份信念，守護了蒼生大地！
金色的光芒剎那籠罩封城一帶，眾修士渾身一顫，皆是驚異小小的精怪，竟然受了功德之力！
驚疑不定間，有不少得道之士已經準備放棄討伐祈雨，受百姓信奉享了香火，又斬妖除魔鎮守一方得了功德之力，非邪神也。
從一開始便受萬家香火，這與天生聖體有何區別，這是打一開始就是奔著成神成仙去的，要麽被囚困生生世世，要麽成神，沒有退路。
但也有又驚妒者，大聲呵斥。
“小小精怪，竟敢受百姓香火，她受得起嗎！”
“今日，本座便要毀這邪神小廟！”
“休要胡來！”
眾人言語間，只見一個淡淡縹緲的身影出現。
身影剛出現那一刻，林明川激動得渾身顫抖，就連琳琳的靈體也是如電擊一般出現波紋。
兄妹倆一直都知道祈雨在暗處幫忙，但從未現身。
不然僅憑一個半大的孩子，沒有實力沒有背景，就算再聰明也不可能發展這麽快，更別說成為一城之主，實力才是王道。
如今再次相聚，哪怕祈雨神魂還未凝聚出實體，但是顯然很快就要修成正果，成為地仙！
祈雨朦朧的身影微微拱手行禮，莞爾一笑。
“見過各位前輩，當日是我魯莽，意氣用事，斬妖除魔也不該遷怒他人，傷了良善之輩，我自甘受罰，願來世再護他們太平。”
說時，眾人的身體忽然像是被一道輕風刮過，來到社廟後方的山谷內。
“這是曾經的亂葬崗，我家阿弟已經將此改作陵墓，當日所欠的債，今日我也該還了。”
少女的聲音很是溫和，沒有太大的波動，但舉動卻是令人驚訝。
只見琉璃金珠飛上陵墓，虛無縹緲的高空像是有一扇大門被打開，兩個朦朧的鬼差身影閃過。
“是引渡亡魂！”
祈雨一笑，與鬼差交涉的瞬間，神魂微微顫動。
一座長橋出現，金珠蘊含的信仰之力落在橋邊幾個亡魂身上，散發著金光。魂魄幾乎是瞬間入道，哪怕不入輪回，也能以鬼修之身入道修煉。
當日死傷不算多，五年裏積攢的信仰之力，積攢的功德也不算少。
說來也巧，恰恰平了賬。
鬼差的身影漸漸消失，祈雨身影也隱匿在虛空，只剩她微弱的聲音徘徊在四周。
“這一世是我祈雨害了他們，願他們接下來十世福緣滿滿。”
少女氣息不穩，聽聲音顯然已是耗盡修為，五年純粹的信仰之力可比幾十年修為霸道，更何況祈雨五年斬妖除魔，積德行善功德一絲也不少。
其中一名老者嘆息：“正如鐘道長所言，斬妖除魔本就生死難料，這也是他們命中一劫，施主不必介懷，塵歸塵土歸土，老衲也該走了。”
幾位老者前輩剛走，剩下十幾名修士可不同意，站在原地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。
祈雨現在靈力耗盡，沒有還手之力，正好砸了社廟。
“呵，真有意思，小小精怪也敢建社廟。”
“名不正言不順，誰給她的神位，不過是一方邪神，小心受不起這福報！”
“百姓愚昧經不起蒙騙，才信了你這邪物。呸，世間沒有叫祈雨的童子神，建一次，我們就砸一次。”
“世間修士苦修多年未必能修成正果，區區一個亡魂精怪也敢覬覦天道！”
祈雨倒是平靜，社廟砸了便砸了，只要百姓信念不曾消失，她就不會滅亡，一切只是徒勞罷了。
只不過自家弟弟妹妹很是激動，眼見就要大動幹戈，陵墓入口處匆匆趕來成百上千的封城百姓，紛紛拿著各種農具、廚具、兵器大喝。
“城主，我們來了，誰敢砸我們社廟，就別想走出封城！”
“誰敢動我們的童子神，今天饒不了他！”
“誰敢破壞我的家，我剝了他的皮！”
如今的封城已由一千多人，增長至幾萬人，源源不斷趕來的老百姓，全然都是一副義憤填膺，場面極其駭然。
小小精怪，竟有如此多信眾！
眾人哪裏知道，祈雨晝夜更替從不怠懈守護這一方百姓，從未出過魔門之事、從未有過傷天害理之事。
林家兄妹二人更是與之相輔相成，令百姓不愁吃喝，打造一方聖土太平享樂，試問百姓如何能不信，又豈能讓外人破壞這一方世外桃源。
面對滿城百姓，哪怕是修士，一時間也不敢動手。
萬一打起來，那就是屠殺平民百姓，各大名門正派定不會輕饒他們。
信仰的力量湧入祈雨體內，她不禁嘆息又是深感溫暖，僅剩的靈力覆蓋在百姓身上，平息了眾人的怒火。
眼見十幾人就要逃走，林明川怒不可遏，握緊拳頭。
他也知道，趕走這一批還有下一批，總會有人不服氣，正巧他也有擴建的打算，不過是提前一些時日完成罷了。
“你們放心，我一定為祈雨求得封神，讓你們心服口服承認童子神祈雨！”
祈雨不知道自家弟弟要做些什麽，有些茫然回到泥像內。
如今以她的神識，已經可以覆蓋在郡州一帶，郡州之外的城池，確實有些困難。
想要得知千裏之外的情況，更是分外不容易，那日鐘馗察覺到千裏之外異變的氣息，可見實力遠遠超於她。
只是祈雨沒想到，沒過幾天她就出了郡州，還是被阿弟放在馬車上帶著出了郡州。
自邪修離開之後，阿弟就開始大肆籌備糧草與車馬，還有各種金銀珠寶一路向北出發，沿路買下商鋪土地，一邊做生意一邊建廟宇。
帶著她的神位金身塑像，三拜九叩一路北上。
祈雨已經許久沒有情緒波動，如今看著這樣的弟弟，內心震撼不已。
若是一年也就罷了，可這一走竟然足足走十年，才到達京都！
為了香火，幾乎每到一處便是小待半年，每到一處城池便建廟行善，城中百姓大多無錢看病醫治，他就大肆治病施藥，積德行善只為宣揚她的名號。
林明川也不知道自己要在這個虛無的世界，困上多久，但已經無所謂了。
他不眠不休地努力掙錢，兜裏十分充裕，還有祈雨再背後守護，還有什麽辦不成的？
他帶著祈雨的神位，逢人便送桃符，散盡家財以她的名義做善事，為她塑金身求香火，讓世人向她祈福叩拜。
他一定要助祈雨成神，讓她師出有名，不僅要得到當朝皇帝的認同，還要建護國神廟！
他要三拜九叩走遍整個祈國，染血染遍九州大地，讓世人知道童子神祈雨，讓世人知道她有他這個狂熱信徒，並非什麽三教九流。
祈雨會成神，會拯救末世蒼生，會……覆活！
祈雨看著如此偏執的阿弟，感受他的信念一時間內心湧動，這份信念很難不令人觸動，這份念力甚至引來不少邪神精怪垂涎，想要吞噬這股力量。
如此執著的信念，她已收到這份心意，勢必不讓妖魔踐踏！
這段時間，祈雨已經記不得斬殺了多少妖魔，除掉了多少精怪，只知道沿路百姓的香火不斷，直到上了京都，瀕死間封印了厲鬼，隨後就被皇帝冊封童子神。
她才驚訝自己居然被供進了護國神廟，受天下百姓敬仰。
阿弟親自為她塑金身，重新修繕神廟，將她的金身置於道廟中央，至此香火鼎盛，這一待便是五年。
封城五年，上京十年，京都五年，整整二十年。
斬妖除魔、積德行善、濟世救人，弟弟妹妹陪伴了她整整二十年，神魂愈漸茁壯成為地仙，實力堪比當初的地仙鐘馗，方知天道浩瀚無垠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。
然而剛凝聚出實體的她，好不容易等來姐弟相聚，她竟看到了阿弟生命的盡頭……
阿弟如今也不過三十而立，也不知道是三拜九叩傷了身子骨，還是沿路戰鬥妖魔長期消耗了身體，已經油盡燈枯無力回天。
“阿弟！”
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少女，三十歲的林明川有些微怔。
他雙目微紅，堅守了二十年的執念，終於做到了，無數的情感湧上心頭，看著少女炙熱的眼神，忽地就想起了那些年一些逃命的日子。
能夠再次相遇，真好。
“阿姐。”
十幾年過去，他早已經分不清真真假假。
從幼年、少年、青年、中年，所有一切冥冥之中像是一個閉環的輪回，也許祈雨就是他的阿姐，也許他就是真實的林家小弟。
他已經不想再去思考，真真假假已經不重要。
在這裏的二十年，所有的情感所有的經歷，不會因為空間、時間而改變。
祈雨想要輸送靈力，卻被林明川阻攔。
林明川搖頭一笑，像是回光返照：“這輩子已經夠了，但願下輩子我們還能再做兄妹，定不會讓你和琳琳受苦。”
祈雨發現靈氣無法註入體內，終究是紅了眼眶。
“阿弟，對不起……”
“遇見阿姐，我很幸運，不然我和琳琳早就死在末世，死在大祭司手裏。”
林明川還想要說些什麽，但已經沒了力氣，目光落在琳琳化作的光點上，緩緩露出一個溫和的笑臉——也許，他們該回去了。
下一剎，祈雨就發現弟弟和妹妹的氣息同時消失。
她握緊拳頭面帶悲色，一瞬間茫然四顧，心頭陡然落空了一大截，是無數信仰無法填滿的落寞。
若不是這二十年看淡紅塵生死，一時間怕是無法承受。
她也明白，這一世緣分已盡，倘若有緣下輩子再見。
林家產業還在發展，林家子弟也還活著，林家當年遇害，被迫丟下阿弟和幺妹，北上的路途中，幸而找到另外一位堂兄遺孤。
此子父母雙亡，但留有信物身份屬實，已經過繼到阿弟名下，乃是有血親關系的繼子，也算是她半個大侄子。
此前阿弟一直悉心栽培帶在身邊，為了完成阿弟的遺願，大侄兒一直在刻苦學習，試圖將林家發揚光大。
大侄兒也算是她在這個世上僅剩的親人，很長的一段時日裏，成了支撐她信念的存在。
修道之士，歲月漫長。
哪怕大侄兒去世，也不過匆匆百年，她仍舊一副少女模樣，唯有一顆心無波無瀾。
滄海桑田，紅塵生死之事越發看淡。
大侄子逝世後，又接連上任了兩位林家主，林家倚仗著阿弟留下的產業，靠著童子神親緣的榮譽，百年世家屹立不倒。
祈雨如同老祖宗一般鎮守林家、鎮守國都，皇朝建國三百年風調雨順、國泰民安。
為此歷代皇帝已將她命為護國童子神，天子冊封自是香火鼎盛萬家膜拜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，家家戶戶掛起童子神的桃符保平安。
祈雨心態卻越加平淡如水，紅塵之事已甚少涉及。
凡事自有因果，執念不必過深。
她能做的唯有斬妖除魔，穩固太平盛世，解世間不可解之事。
唯有世間太平，國都穩定沒有戰亂，每個人都可以依靠自身努力而獲得成果，每個人都可以自己的神。
三百年悟道，不知不覺水到渠成——功德成神。
神格凝聚那一刻，祈雨決定閉關。
誰料這一閉關就是八百年，以至於幾百年後逐漸被世人遺忘。
祈雨回到似曾相識的仙界，接收到神職那一刻，倏地像是想起了什麽，陡然兩行清淚落下。
就在這時，一個淡淡的身影出現。
“怎麽樣，想起來了嗎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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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明川抹了把頭上的汗，懸著心終於落了下來。
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，只見一抹殘魂飛入泥像，等他再細看，已經沒有任何動靜。
林明川不再多想，目光轉向另一邊，他給琳琳塑的泥像已經完全裂開，生靈無法進入，看來活人當真受不起香火祭拜。
這樣也能間接推測，他和妹妹神魂穿越，肉身還健在，等結束後就會回歸本體。
幸虧王氏一家三口來得及時，只是沒想到，想要覆活祈雨竟要信仰之力，鐘大仙根本就是從一開始，就斷絕了祈雨成魔的機會。
倘若執念不改，恐怕萬劫不覆。
好在最難的時刻已經過去，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。
林明川安排了幾張草席，一旁還有溫著的小米粥，索性讓王家三人在小廟住下。
破廟還沒有修補完畢，四處透著風，廟裏的佛像早前被人偷了去，也不知賣去了何處。
如今空蕩蕩小廟只剩祈雨一尊泥像，地方又不大，瞧著更是寒磣，但好歹也是個落腳處，總比進城遇見流氓強。
夫妻二人感激不盡，對林明川也起了收養的心思，只不過被少年婉拒，言談間更是一派老成，儼然已經有了自己的主意，最後也就歇了心思。
林明川將長案香燭收拾一番，才倚在墻角假寐。
他留下王家三人，並非毫無意義。
他一人實力單薄，身邊又無可信之人，王家的女兒現在需要祈雨，暫且不會對他造成威脅，是個尚好的人選。
入夜後的封城，彌漫著戰後的血腥氣。
陰煞之氣不是那麽容易凈化的，陰氣入體沒有十天半個月也難以恢覆，早前的天災已讓這片土地變得荒涼貧瘠，更別說此地目無王法混亂蒙昧，普通人連生存都是個問題。
倘若他以祈雨的名義，提供避難所、提供糧食，再雇傭難民打造屬於自己的隊伍，提升實力穩步發展，何愁不能恢覆封城生機？
何愁祈雨沒有香火？
只可惜想法固然美好，現實卻很殘忍，沒有實力寸步難行。
但凡暴露一點資產，死的就是他！
封城百姓被迫背井離鄉，大多在路上被悍匪搶得分文不剩，居無定所不得不回到封城，破屋破瓦起碼能茍延殘喘幾天，只不過沒出幾天，就會成為地痞流氓壓迫的對象。
王家帶著個小姑娘，這才沒敢往城裏去。
這一幫人多是老弱病殘，戰鬥力弱，但是好把控。
所以他需要王家的幫助，王捕頭之前在衙門當差，無論是對封城、還是對封城百姓都有所了解，由他去談判交流最為合適。
他可以根據每個人的表現，給配制相應的弓箭□□，只要配備威力足夠的武器，以弱制強也不是不可能。
最重要的是天氣終於恢覆正常！
自從魔門被滅，整個冬日晴雨分明，他如今不缺水不缺地——只缺勞動力！
只要能集結隊伍，在荒地上種上糧食，後勤糧倉囤滿，發家致富提升實力，一切都只是時間問題。
也許等他發展起來，末世都已經結束了，等他和妹妹再次回去，也不知道世界會變成什麽模樣？
林明川苦笑一聲，不再多想緩緩睡下。
接下來的日子，天公作美，一切都在他的計劃當中。
由王捕頭出面勸說，比他這個半大的孩子更有說服力，人員總算召集了七八個，同時接納對方入住小廟。
寒冬臘月，封城怕是要餓死凍死不少人。
他一鼓作氣和王捕頭商議弄些種子回來，之前王家為了學發豆芽的法子，囤下來不少黃豆綠豆，發豆芽磨粉煮粥等等正好派上用場。
他打算先種植一些生產周期短的植物，再則就是無土栽培，寒冬臘月裏還得弄個大暖棚。
為了器械和工具，還得收買幾個中立人物，打探各方勢力內部消息，采購相關物資。
總之這個冬天，只許成不許敗！
至於初始資金，他趁大家出任務的時候，已經轉移在小廟各處，平日裏僅僅拿出一些碎銀做預備。
值得一提的是，王捕頭的女兒王青青，每天都在打掃祈雨的塑像，神色也越來越平靜，喜得王氏夫妻幹活都開心不少。
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發展中。
令人意外的是，祈雨的“信徒”比想象中，發展得還要更快！
王家帶回來的幾戶百姓，膝下都有孩子，並且還是那天祭壇上受到驚嚇的孩童。
幾戶人家瞧見王青青的變化，最初半信半疑，如今見孩子氣色一天比一天好，也就徹底絕了離開的心思。
隨著城中勢力分割，不想參戰的百姓紛紛湧出城外，居無定所的流民紛紛想要進廟留宿。
林明川沒有同意，但也沒有拒絕。
他命王捕頭和幾個手下，在小廟周圍重新造了幾間土坯茅草屋，先安排一部分人先入住，其餘人等排隊等候。
一切緩步進行，人突然變多反倒容易被策反。
他索性利用後世的學識，跟大家談起了合作，武力鎮壓只能讓他們一時屈服，好言相待也許能讓他們與人為善，但誰能保證人心不會變？
人都是追名逐利的生物，唯有事關利益，才不會倒戈策反。
不管這個利是七情六欲，還是金銀珠寶，抑或是安定，總之有利可圖，他們就會心甘情願留下來，甚至甘願守護這份“利”。
林明川將工作任務、雇傭酬勞、種子糧食分配、住所規劃等等和二三十人說了一番。
眾人驚訝卻是沒有反駁，這個時候大家都沒有個主心骨，前途渺茫倒也願意聽林明川的指揮。
畢竟誰給飯吃，他們就聽誰的。
哪怕眼前的孩子不大，但是言談間思維清晰，做事也比他們想得更加長遠，也就沒有任何意義。
雖說封城沒有了官府，林明川還是讓大家按了手印。
結束後各自發放一碗粥，盡管只有吃個半飽，但在生死存亡時刻已經非常不錯，大家心滿意足開始執行林明川下發的工作。
采購的采購、翻地沃土的沃土、發豆芽的發豆芽。
林明川並未完全放心，先不說外部危機悍匪橫行，內部安定可是首要問題——唯有穩定，才能發展。
不管是誰打亂他的計劃，搶奪他的糧食資產，他一點都不介意，趁這個時候殺一儆百，震懾內外！
只要來人不是修士，一切都好辦。
哪怕是修士，只要修為不高，肉體凡胎也難抵暗器弓弩！
當然大人物也懶得搶奪一座小廟，他暫且還算安全。
林明川一邊規劃事宜，一邊想方設法宣傳祈雨的名號，等積攢食物足夠多，大雪或者新年，就以祈雨的名義賑災施粥，還能賺一波香火。
祈雨的香火，比想象中來得更快。
以王青青和三五個孩子為例，城市附近有孩子的人家，也許是死馬當作活馬醫，也許是求個心靈寄托，也許是想找個傾訴的發洩口，紛紛帶著家中病弱的小輩，跪在祈雨的泥像前。
蒲團前，跪的都是父母長輩。
林明川撓了撓腦袋，怪不得祈雨是童子門神，敢情信徒從一開始就是為家中小輩來請願的。
林明川起初不以為意，只當大家缺個精神寄托，如同荒漠裏快要渴死的人，哪怕看見海市蜃樓都會湧出希望，奮力前行！
有這份執念，幹什麽不行？
再則琳琳也在用僅剩的靈力，幫忙安撫神魂。
他也是有事沒事，就讓這幫小鬼去地裏幫忙種糧食，忙累乎了晚上一覺睡到天亮，精神頭別提有多好。
直到有一天，白雪皚皚，他扛著剛射下來的幾只飛禽回到廟中。
茫茫天地間，小廟四周好像多了一股迷迷蒙蒙的氣，跪拜在蒲團前的信徒，渾身上下好像散發著一股念力，念力最後湧向泥像。
沒過幾日，他就莫名地感覺到小廟四周，好像多了一股微弱的力量，這熟悉的氣場像極了祈雨的結界！
氣場很弱很弱，還不足祈雨後世的千百分之一，但無疑具有一絲作用。
小小的廟宇儼然已經有主，它的主人正在守護著方寸之地，四周孤魂野鬼不得入內。
明白這點，林明川幹得越發起勁。
可惜封城一帶，荒地陰氣浸染太過嚴重，短期內糧食無法生長，好幾天連苗都長不出來，直接爛在裏邊。
當然也有天氣越來越冷的原因，好在還有無土栽培，小廟四周奇異的溫暖，似乎被靈力覆蓋，移栽進廟裏生長的蔬果，長勢也格外美麗。
也許是三五成群的孩子，讓這一片土地多了一絲純真和諧。
封城僅剩一千人，普通百姓占了兩三百，每日就有將近二三十人前來打坐小憩，只為求得片刻安寧。
往來人口逐漸增多，閑著反倒會生事端。
林明川索性讓雇傭開始修繕廟宇，起碼要能遮風避雨，基地還要有幾個暖洋洋的熱炕、竈房、小農場小牧場，無畏冬日的大雪。
最重要的是想辦法打造武器和馬車，只要度過這個寒冬，開春就駕馬外出，前往郡州采購物資，打響童子廟的名聲。
奮鬥了一個多月，小廟已經天差地別，外圍多了不少簡易房屋。
攢下來米面糧，經過一輪小小的布膳施粥之後，小廟往來的百姓也漸漸增多，香火和信徒不言而喻上漲。
但僅憑這些，還遠遠不夠！
傳教徒都懂得宣揚自家教派理念，僅憑虛無縹緲的鬼神之力，根本沒有辦法增加信徒，更沒有辦法讓人信服祈雨。
他作為後世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類，自然不想宣揚封建迷信。
修道一途吐納天地之氣，萬物生靈誕生於天地宇宙間又歸於塵土，不少理念都能用科學的理論說通。
為了長遠發展和令人信服，基地不能再局限於普通的生存安全發展，接下來強身健體、養生醫療、教育科學同時進行。
林明川為此又做了各種計劃方案，日程安排得滿滿。
臨近年關，隨著小廟打出點名氣，四周試探的匪徒越來越多。
寒冬臘月，有實力的土匪都去了官道劫商會，沒有本事的只能蜷縮在暗處，欺負小老百姓。
剛剛發展起來的小廟，無疑成了他們的眼中的肥肉。
林明川只能早晚加強小隊操練，特訓小隊逐漸增多至六七十人，瞧著也是有模有樣，一時間雙方都不敢輕舉妄動。
越是接近年關，越不能放松警惕。
只是他萬萬沒想到，有三、五名低等邪修，也加入了悍匪之中，叫囂著讓他交出功法與兵器。
大戰過後不少人想要順手牽羊，無奈夜深人靜返回亂葬崗，無人認領的殘骸連個皮甲都不剩，屍身更是被人埋了，連魔門弟子的裝備都不放過，登時恨得牙癢癢。
當日不少人記住了林明川的相貌，再結合迅速發展起來的小廟，很難不懷疑林明川身懷寶物。
“呵，供奉小鬼也不怕被反噬！”
“童子神祈雨？聽都沒聽過，小子，惡鬼都敢養，死期不遠了。”
“不對啊，惡童不是被鐘馗擊殺，魂飛魄散了麽？”
“小子，你究竟偷了什麽寶物，給這鬼物聚魂，速速給本大爺交出來！”
邪神通常會讓信徒出賣靈魂，抑或是以精血為代價，用生命元氣換來邪靈力量完成夙願，勢必會遭到反噬。
在幾人眼中，顯然將祈雨當做邪神，總不能真有人虔誠叩拜一方無名小卒吧？
“哈哈哈，兄弟們直接上，讓他們見識一下什麽才是王法、神道！”
林明川輕哼一聲：“就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，今天也要讓你們有去無回！”
邪修固然懂得術法，好在第一批兵器已經制造出來，弩箭使用簡單就算是普通人，也不需要太大的臂力。哪怕是孩子，射程範圍都與成人無異，唯一難的就是準頭。
林明川不禁嘆息，這個時候要是琳琳本體還在就好了，射傷這一幫人都不帶喘的。
他深呼一口氣，絲毫不敢輕敵，這次怕是要打一場硬仗。
王捕頭咽了口唾沫，帶著護衛隊擋在前面，剛射出去的箭雨立馬被邪修拂袖彈開，第一輪攻擊就讓小廟落了下風。
“大家別怕，他們元力也有枯竭的時候，繼續射擊！”
見林明川一個小孩子臨危不亂，舉劍勇往直前，眾人登時士氣大漲，再次提弓射箭。
只有林明川心裏清楚，他不過是紙糊的老虎，只能夠糊弄人罷了，要是後世的異能還在……
正想著，邪修忽然集體進攻。
詭異的是，一群人停在小廟三米開外已是寸步難行。
灰蒙蒙的霧氣升起，令人壓抑氣息在四周出現。
邪修吞咽著唾沫，感受到威壓，不由自主看向廟宇中央的泥像，明明只是泥塑的雕像，那一雙眸子卻是像活過來一般，迸射出金光，令人瞬間僵硬遍體生寒。
想起祈雨曾經的手段，邪修渾身一顫面如死灰，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開溜，生怕晚了一步，就會被火鏈捆住千刀萬剮。
此情此景任誰也沒想到，方才還氣勢洶洶的邪修，突然間被嚇得夾著尾巴逃跑。
小廟內嚴陣以待的幾十名百姓，興奮又是激動大呼。
“是小童子顯靈了！”
“天啊，顯靈了！”
“祈雨小童子，求您護我安康。”
祈雨的三魂七魄終於凝聚，此時此刻困在泥像內，底下跪拜的百姓傳來一股純粹力的量，這股念力正緩緩湧入泥像內。
這副新的身體，正一點點變強。
她望著圍繞在自己身旁的小光點，認出是妹妹玲玲，可又有些不對，生靈的狀態，分明就是肉身被困在一個地方，靈體無法回到肉身。
究竟是何方妖孽，一直躲在玲玲體內！
可細細感受那股熟悉的神魂力量，確實又是妹妹的氣息，究竟是怎麽回事？
難不成她的妹妹，一直另有其人？
祈雨擰眉，目光最後落在面帶笑意的阿弟身上。
阿弟似乎很滿意大家叩拜的舉動，祈雨很是不解，為什麽弟弟要給她立神位、建社廟，為何百姓要跪她？她連至親都無法護周全，如何護得了他們？
僅剩的神魂之力，甚至出不了這方寸之地。
不知為何神魂受神位束縛，幾乎出不了封城一帶，唯有壯大神魂凝聚出真身，方可離開這方寸之地。
好在福禍相依，大難不死必有後福，陰煞之力已漸漸轉化為靈力。
接下來的日子，祈雨有些無可奈何。
她每日困在泥像內，聽各路百姓的哀愁祈願，有時候對方念力強一點，她甚至能聽見對方的心聲。似乎因為趕走了邪修原因，前來叩拜的百姓越來越多，魂魄也變得越發凝實，具有力量。
神識所能覆蓋的地方，從小廟四周再次往外擴展，甚至大半個城郊都能感知一二。
也正因如此，她才會驚訝四周的改變與阿弟那份執念。
阿弟似乎想讓小廟香火鼎盛，訓練衛兵鑄造武器，帶領百姓種植糧食、榨油、辦私塾、辦武館、辦鏢局，開辟田園藥園果園、牛羊雞舍。
做到了她曾想，卻不曾做到的事。
日夜奔波操勞，晝夜不曾停息，小小的身子一晃三年過去。
這小子已經長得比她高，眉眼俊朗沈穩，所掙的錢財盡數都用在她的社廟裏，為她重塑牌位、修繕廟宇。
小家夥經常以她的名義，施粥賑災、修建房舍、施舍衣物鞋帽，用金銀珠寶實現百姓的願望。
百姓只當她顯靈，叩拜得越發虔誠。
只是和她有什麽關系？
功勞大多不是她的，是阿弟和幺妹在背後悄悄為她做的，她也從未想過要救濟天下人。
她除了安撫神魂，鎮守這一方土地，並沒有為百姓做什麽。
她就是一個普通的魂魄，何德何能擔此重任？
她迷茫而不解，春夏秋冬晝夜更替，日夜目睹百姓在泥像前虔誠叩拜，為己或是為後生小輩，抑或是為了至親之人祈願。
所求之事有重有輕，有苦有甜。
但總歸，求的是一份安心罷了。
如同溺水之人，僅僅需要一根救命稻草，哪怕這根稻草撐不起身體，只要信念仍在，就不肯言棄。
這份念力越強大，就愈加兇猛，如同洪水一般洶湧朝她襲來。
所謂的功德，所謂的信仰，大概就是這份信念！
如同她的阿弟，日覆一日、年覆一年替她尋求香火，如此執著如此懇切，她又該如何辜負這份情深義重？
又如同為人母的婦人日日叩拜，額頭磕出血，腿腳發腫卻遲遲不肯離去，只求孩兒安康，她又哪能辜負如此懇切真誠的信念？
這份執著，這份信念，這份力量盡數容納在她神魂之內。
只可惜她能做得少之又少，除了聆聽便是悟道，鞏固神魂。
困在小廟的三年，已是飽嘗人間冷暖。
貪嗔癡慢疑五毒攻心，世間苦難各不相同。
最苦不過生死離別相思苦，最難不過萬般所付無果，皆是嘗盡皮肉之苦又害神傷心，百姓所願不過是一種執念罷了。
她又何嘗不是因愛生惡，又因愛生善，所念所想所做皆心所願。
她是惡，還是善？
何為善，何又為惡？
見聞越多，七情六欲反倒變得越淡，道之真修其身，越往後不過修心罷了。
神魂愈發鞏固，雖不及當初邪術爆發的力量，但修為無比的紮實。若是達到同等實力，定比得上當初十個惡童祈雨。
時日匆匆，又是兩年。
五年的時間，封城已是天翻地覆。
幺妹不知為何，還是無法回歸本體，但好在神魂在她的滋養下日益壯大。
至於阿弟已成為翩翩少年郎，十四五歲的年紀已是一城之主，坐擁整個封城，方圓十裏仿若世外桃源，百姓雞鴨牛羊屋舍應有盡有，不愁吃喝不愁冷暖，方圓百裏山花野果長河魚蝦，美不勝收。
她欣慰的同時，內心更多的是平靜與安寧。
相比之下，守著這方天地太平，更令她踏實滿足。
四周妖魔鬼怪寸步難行，百姓安康太平，在封城百姓眼中，她倒真成了阿弟口中的童子神。
只是世間起起落落，哪有永世的太平。
封城發展神速，已是人人皆知。
起初吸引不少商賈仕官前來游山玩水，緊接著一批又一批的修士聽聞她的社廟，發現她不僅神魂沒有俱滅，還享一方香火，天南地北紛紛趕來討伐她。
再次面對當日大戰的修士，祈雨反倒平靜下來。
無論來者何意，她堅守本心便是。
沒有看見鐘馗，她微微有些失落，倒不是想要報仇，只是有些好奇對方的實力。
若是現在再次面對鐘馗，她哪怕贏不了，也不至於輸得這般快。
她正想著，各路修士已經開始要砸廟，毀她塑像神位。
祈雨看著怒火沖天的阿弟，微微搖頭淡笑。
這一方天地是阿弟的心血，她自然不會讓它受損，更何況這幫修士鬧歸鬧，可不要傷了花花草草，傷了百姓，傷了封城根基。
她神魂一動，體內凝聚出一枚金珠。
噬魂珠已經被鐘馗毀去，如今的金珠是她的本命法寶，與噬魂珠有些區別，但也有異曲同工之妙。
噬魂珠吸收的是血氣之力，琉璃金珠吸收的卻是那一份份念力——眾生的信仰！
信念何其強大，凡人有此便可毀天滅地。
不是她守護蒼生，是這一份份信念，守護了蒼生大地！
金色的光芒剎那籠罩封城一帶，眾修士渾身一顫，皆是驚異小小的精怪，竟然受了功德之力！
驚疑不定間，有不少得道之士已經準備放棄討伐祈雨，受百姓信奉享了香火，又斬妖除魔鎮守一方得了功德之力，非邪神也。
從一開始便受萬家香火，這與天生聖體有何區別，這是打一開始就是奔著成神成仙去的，要麽被囚困生生世世，要麽成神，沒有退路。
但也有又驚妒者，大聲呵斥。
“小小精怪，竟敢受百姓香火，她受得起嗎！”
“今日，本座便要毀這邪神小廟！”
“休要胡來！”
眾人言語間，只見一個淡淡縹緲的身影出現。
身影剛出現那一刻，林明川激動得渾身顫抖，就連琳琳的靈體也是如電擊一般出現波紋。
兄妹倆一直都知道祈雨在暗處幫忙，但從未現身。
不然僅憑一個半大的孩子，沒有實力沒有背景，就算再聰明也不可能發展這麽快，更別說成為一城之主，實力才是王道。
如今再次相聚，哪怕祈雨神魂還未凝聚出實體，但是顯然很快就要修成正果，成為地仙！
祈雨朦朧的身影微微拱手行禮，莞爾一笑。
“見過各位前輩，當日是我魯莽，意氣用事，斬妖除魔也不該遷怒他人，傷了良善之輩，我自甘受罰，願來世再護他們太平。”
說時，眾人的身體忽然像是被一道輕風刮過，來到社廟後方的山谷內。
“這是曾經的亂葬崗，我家阿弟已經將此改作陵墓，當日所欠的債，今日我也該還了。”
少女的聲音很是溫和，沒有太大的波動，但舉動卻是令人驚訝。
只見琉璃金珠飛上陵墓，虛無縹緲的高空像是有一扇大門被打開，兩個朦朧的鬼差身影閃過。
“是引渡亡魂！”
祈雨一笑，與鬼差交涉的瞬間，神魂微微顫動。
一座長橋出現，金珠蘊含的信仰之力落在橋邊幾個亡魂身上，散發著金光。魂魄幾乎是瞬間入道，哪怕不入輪回，也能以鬼修之身入道修煉。
當日死傷不算多，五年裏積攢的信仰之力，積攢的功德也不算少。
說來也巧，恰恰平了賬。
鬼差的身影漸漸消失，祈雨身影也隱匿在虛空，只剩她微弱的聲音徘徊在四周。
“這一世是我祈雨害了他們，願他們接下來十世福緣滿滿。”
少女氣息不穩，聽聲音顯然已是耗盡修為，五年純粹的信仰之力可比幾十年修為霸道，更何況祈雨五年斬妖除魔，積德行善功德一絲也不少。
其中一名老者嘆息：“正如鐘道長所言，斬妖除魔本就生死難料，這也是他們命中一劫，施主不必介懷，塵歸塵土歸土，老衲也該走了。”
幾位老者前輩剛走，剩下十幾名修士可不同意，站在原地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。
祈雨現在靈力耗盡，沒有還手之力，正好砸了社廟。
“呵，真有意思，小小精怪也敢建社廟。”
“名不正言不順，誰給她的神位，不過是一方邪神，小心受不起這福報！”
“百姓愚昧經不起蒙騙，才信了你這邪物。呸，世間沒有叫祈雨的童子神，建一次，我們就砸一次。”
“世間修士苦修多年未必能修成正果，區區一個亡魂精怪也敢覬覦天道！”
祈雨倒是平靜，社廟砸了便砸了，只要百姓信念不曾消失，她就不會滅亡，一切只是徒勞罷了。
只不過自家弟弟妹妹很是激動，眼見就要大動幹戈，陵墓入口處匆匆趕來成百上千的封城百姓，紛紛拿著各種農具、廚具、兵器大喝。
“城主，我們來了，誰敢砸我們社廟，就別想走出封城！”
“誰敢動我們的童子神，今天饒不了他！”
“誰敢破壞我的家，我剝了他的皮！”
如今的封城已由一千多人，增長至幾萬人，源源不斷趕來的老百姓，全然都是一副義憤填膺，場面極其駭然。
小小精怪，竟有如此多信眾！
眾人哪裏知道，祈雨晝夜更替從不怠懈守護這一方百姓，從未出過魔門之事、從未有過傷天害理之事。
林家兄妹二人更是與之相輔相成，令百姓不愁吃喝，打造一方聖土太平享樂，試問百姓如何能不信，又豈能讓外人破壞這一方世外桃源。
面對滿城百姓，哪怕是修士，一時間也不敢動手。
萬一打起來，那就是屠殺平民百姓，各大名門正派定不會輕饒他們。
信仰的力量湧入祈雨體內，她不禁嘆息又是深感溫暖，僅剩的靈力覆蓋在百姓身上，平息了眾人的怒火。
眼見十幾人就要逃走，林明川怒不可遏，握緊拳頭。
他也知道，趕走這一批還有下一批，總會有人不服氣，正巧他也有擴建的打算，不過是提前一些時日完成罷了。
“你們放心，我一定為祈雨求得封神，讓你們心服口服承認童子神祈雨！”
祈雨不知道自家弟弟要做些什麽，有些茫然回到泥像內。
如今以她的神識，已經可以覆蓋在郡州一帶，郡州之外的城池，確實有些困難。
想要得知千裏之外的情況，更是分外不容易，那日鐘馗察覺到千裏之外異變的氣息，可見實力遠遠超於她。
只是祈雨沒想到，沒過幾天她就出了郡州，還是被阿弟放在馬車上帶著出了郡州。
自邪修離開之後，阿弟就開始大肆籌備糧草與車馬，還有各種金銀珠寶一路向北出發，沿路買下商鋪土地，一邊做生意一邊建廟宇。
帶著她的神位金身塑像，三拜九叩一路北上。
祈雨已經許久沒有情緒波動，如今看著這樣的弟弟，內心震撼不已。
若是一年也就罷了，可這一走竟然足足走十年，才到達京都！
為了香火，幾乎每到一處便是小待半年，每到一處城池便建廟行善，城中百姓大多無錢看病醫治，他就大肆治病施藥，積德行善只為宣揚她的名號。
林明川也不知道自己要在這個虛無的世界，困上多久，但已經無所謂了。
他不眠不休地努力掙錢，兜裏十分充裕，還有祈雨再背後守護，還有什麽辦不成的？
他帶著祈雨的神位，逢人便送桃符，散盡家財以她的名義做善事，為她塑金身求香火，讓世人向她祈福叩拜。
他一定要助祈雨成神，讓她師出有名，不僅要得到當朝皇帝的認同，還要建護國神廟！
他要三拜九叩走遍整個祈國，染血染遍九州大地，讓世人知道童子神祈雨，讓世人知道她有他這個狂熱信徒，並非什麽三教九流。
祈雨會成神，會拯救末世蒼生，會……覆活！
祈雨看著如此偏執的阿弟，感受他的信念一時間內心湧動，這份信念很難不令人觸動，這份念力甚至引來不少邪神精怪垂涎，想要吞噬這股力量。
如此執著的信念，她已收到這份心意，勢必不讓妖魔踐踏！
這段時間，祈雨已經記不得斬殺了多少妖魔，除掉了多少精怪，只知道沿路百姓的香火不斷，直到上了京都，瀕死間封印了厲鬼，隨後就被皇帝冊封童子神。
她才驚訝自己居然被供進了護國神廟，受天下百姓敬仰。
阿弟親自為她塑金身，重新修繕神廟，將她的金身置於道廟中央，至此香火鼎盛，這一待便是五年。
封城五年，上京十年，京都五年，整整二十年。
斬妖除魔、積德行善、濟世救人，弟弟妹妹陪伴了她整整二十年，神魂愈漸茁壯成為地仙，實力堪比當初的地仙鐘馗，方知天道浩瀚無垠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。
然而剛凝聚出實體的她，好不容易等來姐弟相聚，她竟看到了阿弟生命的盡頭……
阿弟如今也不過三十而立，也不知道是三拜九叩傷了身子骨，還是沿路戰鬥妖魔長期消耗了身體，已經油盡燈枯無力回天。
“阿弟！”
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少女，三十歲的林明川有些微怔。
他雙目微紅，堅守了二十年的執念，終於做到了，無數的情感湧上心頭，看著少女炙熱的眼神，忽地就想起了那些年一些逃命的日子。
能夠再次相遇，真好。
“阿姐。”
十幾年過去，他早已經分不清真真假假。
從幼年、少年、青年、中年，所有一切冥冥之中像是一個閉環的輪回，也許祈雨就是他的阿姐，也許他就是真實的林家小弟。
他已經不想再去思考，真真假假已經不重要。
在這裏的二十年，所有的情感所有的經歷，不會因為空間、時間而改變。
祈雨想要輸送靈力，卻被林明川阻攔。
林明川搖頭一笑，像是回光返照：“這輩子已經夠了，但願下輩子我們還能再做兄妹，定不會讓你和琳琳受苦。”
祈雨發現靈氣無法註入體內，終究是紅了眼眶。
“阿弟，對不起……”
“遇見阿姐，我很幸運，不然我和琳琳早就死在末世，死在大祭司手裏。”
林明川還想要說些什麽，但已經沒了力氣，目光落在琳琳化作的光點上，緩緩露出一個溫和的笑臉——也許，他們該回去了。
下一剎，祈雨就發現弟弟和妹妹的氣息同時消失。
她握緊拳頭面帶悲色，一瞬間茫然四顧，心頭陡然落空了一大截，是無數信仰無法填滿的落寞。
若不是這二十年看淡紅塵生死，一時間怕是無法承受。
她也明白，這一世緣分已盡，倘若有緣下輩子再見。
林家產業還在發展，林家子弟也還活著，林家當年遇害，被迫丟下阿弟和幺妹，北上的路途中，幸而找到另外一位堂兄遺孤。
此子父母雙亡，但留有信物身份屬實，已經過繼到阿弟名下，乃是有血親關系的繼子，也算是她半個大侄子。
此前阿弟一直悉心栽培帶在身邊，為了完成阿弟的遺願，大侄兒一直在刻苦學習，試圖將林家發揚光大。
大侄兒也算是她在這個世上僅剩的親人，很長的一段時日裏，成了支撐她信念的存在。
修道之士，歲月漫長。
哪怕大侄兒去世，也不過匆匆百年，她仍舊一副少女模樣，唯有一顆心無波無瀾。
滄海桑田，紅塵生死之事越發看淡。
大侄子逝世後，又接連上任了兩位林家主，林家倚仗著阿弟留下的產業，靠著童子神親緣的榮譽，百年世家屹立不倒。
祈雨如同老祖宗一般鎮守林家、鎮守國都，皇朝建國三百年風調雨順、國泰民安。
為此歷代皇帝已將她命為護國童子神，天子冊封自是香火鼎盛萬家膜拜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，家家戶戶掛起童子神的桃符保平安。
祈雨心態卻越加平淡如水，紅塵之事已甚少涉及。
凡事自有因果，執念不必過深。
她能做的唯有斬妖除魔，穩固太平盛世，解世間不可解之事。
唯有世間太平，國都穩定沒有戰亂，每個人都可以依靠自身努力而獲得成果，每個人都可以自己的神。
三百年悟道，不知不覺水到渠成——功德成神。
神格凝聚那一刻，祈雨決定閉關。
誰料這一閉關就是八百年，以至於幾百年後逐漸被世人遺忘。
祈雨回到似曾相識的仙界，接收到神職那一刻，倏地像是想起了什麽，陡然兩行清淚落下。
就在這時，一個淡淡的身影出現。
“怎麽樣，想起來了嗎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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